一、生平与历史背景
1.1 从犹太社区到哲学隐士
斯宾诺莎生于阿姆斯特丹葡萄牙犹太社区，父亲为商人。幼年学习希伯来经典，后接触笛卡尔哲学与布鲁诺自然主义。1656年因“异端思想”被犹太教会革除教籍（cherem），被迫迁居莱顿郊区，以磨镜片为生。1670年匿名出版《神学政治论》，引发欧洲学界震动。1675年完成《伦理学》，因“无神论”指控放弃出版。逝于海牙，遗言“自由人绝少思考死亡”，墓碑铭“真理使他自由”。
1.2 荷兰黄金时代的思想实验
在宗教宽容与商业帝国的矛盾中，斯宾诺莎重构哲学基础：
• 宗教批判：解构圣经权威，主张“《圣经》需以历史-语法法解读”（《神学政治论》VII）。
• 政治世俗化：提出“民主是至自然的政体”，国家应保障思想自由（XVI）。
• 科学自然主义：以几何学方法构建哲学体系，消解目的论宇宙观。
二、核心思想体系
2.1 实体一元论
1. 神即自然（Deus sive Natura）：
• 实体是自因、无限且不可分的“神-自然”，属性无限但人类仅知思维与广延（《伦理学》I.命题14-15）。
• 泛神论非无神论，“否定人格神，但肯定无限神圣本质”（I.附录）。
2. 样态理论：
• 万物为实体的有限样态（modes），“人非帝国中的帝国，而是自然整体的部分”（III.序言）。
3. 决定论宇宙：
• 自由是“认识必然性”，“石头若有意识，会认为自由选择落地”（假想对话）。
2.2 知识三等级
1. 意见（Imaginatio）：
• 基于感官与传言，如“太阳绕地转”（II.命题40）。
2. 理性（Ratio）：
• 通过共同概念（如数学法则）把握因果关系。
3. 直观（Scientia Intuitiva）：
• 直接洞察本质，“在永恒形式下理解事物”（V.命题30）。
2.3 伦理学与自由
1. 情感分析：
• 激情（passions）源于观念混乱，理性可转化为主动情感（actiones）（III.命题1-3）。
2. 至善（beatitudo）：
• 对神的理智爱（Amor Dei Intellectualis）即至高幸福，超越恐惧与希望（V.命题33）。
3. 政治哲学：
• 自然权利先于社会契约，国家权力限于行为规范，“思想不可让渡”（《政治论》III.10）。
三、思想传承与影响
3.1 启蒙运动的隐秘火种
• 泛神论争议：莱辛称“斯宾诺莎主义是哲学结论”，雅可比引发“泛神论论战”（1785）。
• 德国观念论：黑格尔赞其“哲学始于斯宾诺莎”，谢林吸收实体一元论。
• 马克思辩证法：继承其自然主义，改造为历史唯物主义。
3.2 现代哲学与科学
• 分析哲学：罗素称其“至可爱的哲学家”，维特根斯坦《逻辑哲学论》结构受《伦理学》影响。
• 心理学革命：弗洛伊德引其情感理论，马斯洛“自我实现”呼应至善论。
• 生态哲学：深层生态学视其为“生态整体论先驱”。
3.3 跨文明对话
• 道教自然观：与“道法自然”形成形而上共鸣，但拒斥神秘体验。
• 印度吠檀多：与商羯罗“梵我一如”比较，差异在于否定个体灵魂（jiva）。
• 伊斯兰哲学：伊本·鲁世德（阿维罗伊）的理性主义被其激进发展。
四、学术争议与批判
4.1 历史污名与平反
• 无神论指控：1674年荷兰总督禁毁《神学政治论》，教会称其“魔鬼门徒”。
• 犹太教驱逐：革除教籍令措辞严厉，“白昼诅咒，黑夜诅咒，醒来诅咒，睡时诅咒”。
• 现代正名：海涅称“所有现代哲学家透过斯宾诺莎磨制的镜片看世界”。
4.2 哲学挑战
• 莱布尼茨批判：单子论反对实体单一性，主张多元活力宇宙。
• 康德道德批判：拒斥其决定论，主张“自由是实践理性公设”。
• 存在主义质疑：萨特指其体系消解个体自由，但德勒兹重释为“内在性平面”。
4.3 科学再诠释
• 物理宇宙论：爱因斯坦认同“斯宾诺莎的神”，但量子力学挑战严格决定论。
• 神经伦理学：安东尼奥·达马西奥以脑科学验证情感理论，但否定理性至上。
五、参考文献与原始文献
1. 基础史料
• 《伦理学》（贺麟中译本） | 商务印书馆, 1983
• 《神学政治论》（温锡增中译本） | 商务印书馆, 1997
• 《斯宾诺莎书信集》（洪汉鼎中译本） | 商务印书馆, 2016
2. 现代研究
• 史蒂文·纳德勒《斯宾诺莎传》 | 上海人民出版社, 2021
• 吉尔·德勒兹《斯宾诺莎与表现问题》 | 吉林人民出版社, 2011
• 约维尔《斯宾诺莎与异端想象》 | 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, 1989
3. 跨学科研究
• 安东尼奥·达马西奥《寻找斯宾诺莎》 | 教育科学出版社, 2009
• 阿尔都塞《斯宾诺莎的幽灵》 | 南京大学出版社, 2019
• 乔纳森·伊斯雷尔《激进启蒙》 | 商务印书馆, 2011（思想史定位）